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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觚不觚录》  (明)王世贞 撰

  觚不觚录  (明)王世贞 撰

孔子有言:“觚不觚?觚哉!觚哉!”盖伤觚之不复旧觚也。所谓削方为圆,斫朴为雕者,兹之谓矣。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其作春秋脱左骖而赙,盖皆寓微旨焉。余自舞象而小识人事,逾冠登朝,数踬数起,以至归田,今垂六十矣。高岸为谷,江河下趋。觚之不为觚,几何可辨识?闲居无事,偶臆其事而书之。大而朝典,细而乡俗,以至一器一物之微,无不可慨叹。若其今是昔非,不觚而觚者,百固不能二三也。既成,而目之曰觚不觚录。

国朝边帅,无加宫保以上者,其官至左都督而止。或斩级功多则加录赐荫;又多则封流伯;又多则於流伯加岁禄;其又多则许世袭,或至伯而后加宫保。嘉靖中,阁臣不谙典故,始以太子太保加大同总兵梁震,继以太保加大同总兵罔尚文,而锦衣缇帅,亦荐加少保以致太保矣。夫总兵一兜鍪将也,缇帅三衙杖士也。而冒燮理阴阳之寄,不亦重辱哉。是可厘而正也。

隆庆即位,恩诏文职五品以上以礼致仕者,进阶一级。于是致仕尚书左右都御史,皆腰玉。侍郎至按察使,皆腰犀。佥御史至知府知腰花金。而佥事郎中府同知皆腰金戴褐。盖事稍稍闻于内。一时八座诸公尤不平,谓我辈未满九载尚不得王,而彼坐不称而退者,乃玉耶。于是言官申明其事,谓尚书未满初考进一阶,止当曰资政大夫。满考授资政者,止当曰资德大夫。授资德者,方可曰荣禄大夫,得换服色。以下皆仿此。因通行天下裁正,而腰玉与犀金之徒如故也。余窃不敢以为然。以为阶者,所称大夫也。级者品级也。必隔品而谓之级。若只在本阶,则所谓升一级与升俸一级者,当何处也。且考之祖宗恩典皆然。间与故相华亭公及三公即草是诏者,答曰公言是也。当时实以为国家旷荡之恩,第所谓被弹劾考察致仕者不当援耳。自后新郑草赦诏,第云进本一阶,则林下之臣被恩者无几。而诸公之自相贵者,复自若也,一南兵部署员外主事以考察去者,一知州被革者,忽两进其阶曰朝列大夫。一府同知后恩诏半岁而考察去者,亦署曰朝列大夫。金紫塞途,见者扼腕而无如之何。所谓知州者,以进阶高会,其乃弟亦大僚也。忽筦然曰:“恨世宗不数赦,而吾兄且腰玉也”。又闻旧一输粟指挥使凡四睹恩诏,辄刻一牙章,最后曰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此二事可为进阶者助捧腹。

又国家于大计京察尤重,其责贪官尤深。故每遇恩诏,于冠带闲住致仕为民复官冠带者,必曰不系朝觐考察。而壬午诏草,当事者,矫前人之刻而收人心,遂除此语。而橐金如山,草芥人命者,拥冠盖扬扬闾里间矣。

南京六部都察院之长,嘉靖以前,有乞休及起用而辞者,往往奉旨不允,而称卿以留之。惟下吏部议覆,不得不斥姓名为去留耳。嘉靖之末,迨于近世,惟林尚书云同一次称卿,且有褒语为异恩。其他则吴万二公,皆故大宗伯。吴又位少保为三孤,而皆下之吏部直斥姓名,反以为故事,殊不知其非故事也。

成化以前,诸边挂印总兵,虽都督佥事,未有不称卿者。正德以前,侯伯为总兵,亦未有不称卿者。近年则以李宁远之开邑,封戚将军之位三孤,直斥姓名,重者仅称尔,恐亦非故事也。

嘉靖遗诏恤录言事,得罪诸臣,虽仿改元诏旨,最为收拾人心机括。惜乎吏部奉行之臣未谙典故,仓卒奏请,不能无舛。如熊太宰浃之加少保,少保三孤也,非部所宜定议也,此一舛也。得罪之臣,当酌其事理之切,直心之赤诚与否而后剂之。今但以得祸轻重为主,致郭丰城之恤反优于杨富平,此二舛也。翰林春坊,自有本等阶职可赠,今拟赞善修撰皆为光禄少卿,是外之也,此三舛也。都给事御史,止赠通忝大理丞,其有遗误而抚按题请者超二级。大常少卿致仕官,亦如之,此四舛也。自后言官所举,尤为挂漏,如石文介瑶,本以少保致仕而称太子太保。彭襄毅泽,本以致仕加少保,而亦称太子太保,以故复赠少保。林贞肃俊以致仕加太子太保,而止称刑部尚书,以故复赠太子少保。今独林公改正而已。杨文忠一品十二年满加太傅,固辞而止。又与蒋文定俱封伯,亦固辞而止。杨不当仅加太保,蒋不当仅加少师,此则执政之误也。阁臣兼掌部院,非旧规也。焦泌阳掌吏部不过数日,李余姚亦不数过日而已。严常熟以候郭安阳得两月矣。严分宜徐华亭之掌礼部,亦以候代,故张永嘉之掌都察院,未尝不推代也。惟高新郑托掌吏部,起而入与阁务赴内江亦遂兼掌都察院,而局体大坏矣。高以吏部为凤池,至进首辅亦不忍舍出而斥涉入。而报允真足寒心,虽勉起故吏部杨蒲坂以塞人口,不还其置之兵部,亦可怪也,此袒荆之大变也。

高帝不欲勋武臣废习骑射,故虽公侯极品而出必乘马,上下不用床杌。嘉靖中,以肩舆优礼。郭翊国朱成公扈驾南巡给与,后遂赐常乘。而崔京山张英公邬谢二都尉,方安平亦因之矣。夫勋戚至保傅,且笃老可也。陆武惠朱忠僖,以锦衣缇帅而用内坛供俸,亦得滥竽,窃恐非高帝意也。

余于万历甲戌,以太仆卿入陪祀太庙,见上由东阶上,而大珰四人,皆五梁冠祭服以从。窃疑夫高帝制内臣常服纱帽,与群臣不同。亦不许用朝冠服及幕头公服,岂有服祭服礼?曾与江陵公言及,以为此事起于何年,江陵亦不知也。后访之前辈,云嘉靖中亦不见内臣用祭服。而考之累朝实录,皆遣内臣祭中溜之神。此必隆万间大珰内遣行中溜礼,辄自制祭服以从祀耶。惜乎言官不能举正,坐成其僭妄耳!亲王体至尊,於中外文武大臣处,投剌作书,有称王者,有称别号者,不书名。惟今鲁王一切通名,虽获恭顺之誉,而识者颇以为非体,自分宜当国,而亲王无不称名矣。至江陵,而无不称晚生矣。又当其时袭封者,无不称门生矣。江陵自葬父毕还朝,过襄阳南阳二府。二亲王来迎报谒,留宴。彼此具宾主上坐长揖,无毫发等差。若陶仲文之过徽,其王自称弟子,俯伏吮靴鼻,宴会必侍坐,送必侯升舆,尤可怪也。

赵少保督军过其家停,余曰以一日坐台,两日坐家。司道守令将帅侯谒行礼,每出侯客,必用二刽子手立前不移足。胡少保罢官归绩溪乡居。每入邑,必用鼓吹,旗帜前导,谒邑令,肩舆至堂皇始下。若江陵归葬毕,而道请阅操,吉服上坐,一用总督军门礼,备花红赏赉,累数百金,亦桑梓间怪事也。

大朝贺,文武群臣,皆具朝冠服。独锦衣卫官,衣绯绣袍纱帽靴带,盖以便于承旨捕执人,百年来未有之改。独陆忠诚炳加保傅,遂以己意制朝冠服,岿然本班之首,当时莫敢问也。

今上初重张江陵于御礼不名,以后传旨批奏亦多不名,而群臣更附之。至于章疏,亦不敢斥名,第称元辅而已。夫子之于父,尚犹君前臣名,故栾黶御晋侯而叱曰书退,此礼也。江陵没,余威尚存。言当奏事欲仍称元辅,则碍新执政。张蒲坂乃曰张太师,至有称先太师者,盖未几而秽詈无所不至矣。

六年一京察,为成化以后典章,其它有以主上初即位而考察者,有以灾异而考察者。至于考察科道,则或以辅臣去位而及其党者,惟嘉靖丙辰,太宰李默下狱,命辅臣李本掌部事。悉取六部九卿,自尚书而下至尚宝丞,及六科十三道,分别而去留之,盖上以星变,欲除旧布新,而分宜缘,此用伸其恩怨也。其后大臣有起用者,而小九卿及庶僚,则不振矣。隆庆之四年,忽有旨命吏部高拱考察科道官,高乃上请与都察院同事,报可。盖高之去,实为科道所聚劾至数十上。至是欲尽其忿。而会有疏小触上意者,故托中贵达之,上甚忿之,大者削,小者谪。盖高虽败,而犹不获伸。及江陵没,言路稍稍白其冤,于是太仆少卿魏君,获补南大理丞,右给事中周君获迁吏科左。而少卿张御史周,亦以次起矣。盖人知起考察官之非例,而不知考察之非例也。万历之庚辰,南京兵部主事赵君世卿,上疏极言时政之弊,皆刺讥江陵,江陵大怒,旬日问,吏部为升楚府长史,明年南京考察,遂斥之。壬午,江陵没。明年其事败,言官乃交荐赵君为礼部郎中,此起决不可已而考察之典章,为之一变矣。此二事皆破例,故特著之。

左右春坊中允,入阁门内揖,出用双导,左右赞善从六品亦然。而翰林侍读侍讲品故同中允。然以本院属官故,揖则中庭,出则卑导。独至修书讲筵主两京试,则皆讲读先,而中允后二百年故事也。万历己卯,南京乡试,忽以中允高启愚先,而罗万化后,知者谓江陵善高公,故至为之易成法。不五年而高至礼侍,以首题舜命禹,为言官所论,以江陵为不轨谋而高媚之,至夺官着役焚告身。当时使用故事,罗居首,必不出此题,即出此题,而高却得无恙。一抑一扬,祸福倚伏,非人所能为也。

詹事府詹事班在大理卿下,累科试读卷可考。惟弘治九年,谢文正迁以内阁故班副都御史上。近年吾乡申少傅以宫詹掌翰林亦班其上,莫有与之争者,自是遂为故事矣。

故事吏部尚书体最重,六卿以下投皆用双摺剌,惟翰林光学以单红刺相往返。至转礼侍,则如他九卿礼,彼此皆用双帖,而此故事废矣。万历初,吾乡王公元驭,以少詹事学士,而仁和张公为吏部,以一单帖刺投之。元驭拒不纳,必改正乃已,盖确然能守其故。独念当时无为元驭告者,不必拒不纳,次日亦以单红刺报之,尤为当也。

余少从家君于京师观朝天宫习仪时,吏部熊公加以太子太保居首,工部甘公为霖以少保次之,兵部唐公龙以太子太保又次之。若以三孤为重,则甘不宜让熊;若以部序为重,则唐又不宜让甘,盖两失之也。其六部尚书,虽加太子少保,必以部衔定序第,以皆正二品故耳。而甲戌朝班,则工部朱公衡为太子少保,以先贵据吏部张公浣上,张亦无如之何?盖一变也。

相传司礼首珰与内阁刺,用单红纸,而内阁用双红擢帖答之。然彼此俱自称侍生,无他异也。近有一二翰林云,江陵于冯珰处投晚生刺。而吕舍人道曦云,在制敕房侍江陵者三载,每有投刺,皆从本房出无所谓晚生也。岂于致谢求托之际,间一行之,为人所窥见也。

相传六部尚书侍郎大小九卿于内阁,用双帖,报之单帖。五部及九卿于冢宰,用双帖,亦报之单帖。余举进士时尚然,及以太仆卿入都,则惟内阁用单帖如故。而六部自仁和张公以下,皆以双帖见报矣。余等于各部属中书行人等官,皆用双帖往返,不知起自何时,殊觉陵替,所费纸亦不少。

翰林旧规,凡入馆,而其人已拜学士者,即不拜学士。而先登甲第七科者,投剌皆称晚生。余不尔也。余入朝见,分宜首揆而华亭次之;其登第相去六科,分宜又不为学土华亭首揆而常熟新郑次之;科第相去亦六科,华亭又不为学士,投刺俱称晚生,已小变矣。至江陵首揆,而蒲坂次之,相去仅二科,而亦称晚生,何也?闻局体自是大变矣。

余行部莱州,而过故太仓守毛槃,乃故相氏文简公纪子也。当文简以少保居内阁,而杨文忠廷和梁文康储为少师。尝出二公拜剌,乃色笺,仅三指阔。中云杨廷和拜而已,梁公则称契末,或称老友,余怪闻之。文简岂二公门入耶?曰非也。毛公视二公仅后三科,其答剌则曰侍生,亦仅三指阔而已。三十年来,次辅投首辅帖,无不用双摺者,而首辅报之,亦绝不见有直书姓名及契末老友等称。

正德中,巡抚敕谕,尚云重则忝提,轻则发遣巡按御史及三司处,洎其后渐不复,然御史于巡抚,尚犹投刺称晚生侍坐也。辛卯以后,则佥坐矣,寻称晚侍生正坐矣;又称侍教生矣;已而与巡抚彼此俱称侍教生矣;已而与巡抚俱称侍生矣。盖由南北多惊,迁擢既骤,巡抚不必耆宿,御史多有与之同台者,又功罪勘报,其权往往属之御史,积渐凌替,故非一朝也。

正德以前,都御史曾于都察院上任者,御史执属官礼。嘉靖中叶,都御史曾于本院协管理堂者,尚执属官礼。二十年来,虽管堂事者,俱勿论矣。

余初仕刑部,时尚书闻庄简公甫去任,而屠简肃公代之。其絜法为天下最,喻刘应何犹能守而勿失,如淮安理刑,必用半年之外曾经提牢过者,南北决囚三人,必于主事中差资最深者,毫发不敢乱。二十年后,有甫入部而遽委理刑者,有越资而差审决者,甚至有以私情借别部差者,有借本部氵剪除名目不当差官而差者,此可叹也!

翰林分考会试,虽本经房而不系。所取者不称门生,惟入翰林则称门生侍坐,而至位三品以上不复叙。嘉靖甲辰,吾乡瞿文懿公景淳及第,而太保严公讷。同考皆诗书,瞿以齿长,坐辄据其上,而不投门生刺也。至乙未,严公复入场,而少师李公春芳,复于诗经中会试,亦不于严公投门生刺也。

百年前,京堂翰林诸公使事还里,及以礼致仕若在告者,谒巡按巡察司兵道,则入中门走甬道。巡抚布政司府州县,则由傍门走东阶。盖以桑梓之重,与特宪者有分别耳。吾吴朱恭靖公希用,最名为恭谨,然尚驰御史中门甬道,为提学胡直所强下阶,胡尝为余言之,余不敢对。近者宁波张尚书时彻欲驰抚按监司甬,遂至两不相闻。而华亭董侍郎传策驰两道甬,亦退有烦言,余遂无此事矣。

故事内阁大学士肩舆出,则六卿以下皆避,而吏部尚书独不避,遇则下舆揖。余入仕时,闻庄简公犹守此。与贵溪分宜二相偶遇而揖,二相不善也。庄简去位,夏涪县邦谟继之则避矣。

吏部尚书,与三品大九卿、四品左右通政大理少卿遇,则皆下舆马揖,其四品以下同其长,遇则不避,独行则多避。而白杨襄毅在隆庆初,以少傅为吏部尚书,位望俱重,于是左右侍郎自本部外,皆远避矣,迄于今不复改。杨公之再起,以吏部尚书掌兵部事侍郎,有欲不避者,竟不敢。太常应天光禄太仆皆三品卿,出乘舆,而皆避侍郎副都御史舆。此皆无谓,不知起自何代。大与祖制不合。夫入朝同一班,出而避道,何也?华亭董公传策为太仆寺卿,不避侍郎舆,人以其先朝直臣,莫敢难之,后竟不行。

余在勋日,今马中丞文炜,时任荆州兵巡道,为余言前任某,每江陵公之父封君某相访,辄于大门外一拱而入,令人拥其舆由中道进。至仪门,复一拱,复令人拥其舆进至堂,已从傍进见。即前堂延之正坐,而已侍坐,遂亦如之。马至第,任其由甬道,而执主礼如常,自是封君不复候,马使入传问而已。又言江陵时有赐及父母或告命,皆令家僮私赍至家,封君于中堂跪听开读,子孙列月台,而道府乃又列其下。问作何处?余谓此更不可示人,其家敕也,非敕道府与诏赦也。但吉服至门,俟宣毕而复入贺可也。马深以为然,当以如所云行之。江陵闻亦不以为忤。故事巡按御史行部,必竣事而后与卿士大夫还往。当徐文贞公柄国日,其父赠公在乡贤祠。时直指之陈姓者,三日谒文庙毕,即谒赠公主于祠,而后听诸生讲。讲毕,即造文贞第谒家庙。设坐于堂,拜之而后出。一时他直指皆效之,郡遂定为仪注。后直指温见仪注大骇,讹笔去之。谕郡母入此条而身行礼亦不敢废。尝为余言如此。及文贞公谢政归,直指无谒乡贤祠者,而其访文贞亦必待竣事矣。

二司自谒吏部都察院,庭参有跪。而至于朝房私第,及驿传迎送,则为长揖而已。内阁大臣虽尊贵,无跪礼。而江陵之奔丧,所经省分,三司皆出数百里外以谒。然跪者十之六七,未尽纯。暨还朝,则先遣牌谓本阁部所经由,二司相见,俱还照见部礼,于是无不跪者矣。

三十年前,他郡推在吾州查盘者,州守与之抗礼。欢饮,具宾主,或于门外下舆,小示别而已。迩来查盘他郡推官至,州守入见,行跪礼。乃至以他事,或便道过州,亦必跪。虽宴会稠叠,谑浪欢呼,必侍坐,不敢讲敌礼也。有昆山县丞刘谐者,由给事中考察降而御史,委之查盘常熟嘉定,常熟令见之行跪礼。嘉定令礼之一如推官,惟不行跪,而刘尚怏怏不悦,恣流言,真可谓倒置矣。

余自嘉靖丁已戊午间为青臬。前后所周还三抚台刘公来,傅公颐。丁公以忠,皆知已丁公又同寮,而是时抚臣体尚遵。刘公三次询问事体,丁公亦如之,皆手书不具名,惟丁公一次用单红帖而已。戊辰,起兵备,大名抚台为温公如璋,后余三科进士,亦旧知也。手书用事,无所不及。而笔亦潦草,亦不具名剌,转参政,浙江谷公中虚为抚台,交浅而知予深。每有所询,辄另具姓名双摺剌,予以为奇。归田数年来,乃知少所不用剌,而称公称大,屡屡至有施之郡守以下者,虽能得其欢心,而事体日益亵矣。

两广二司,初谒总督,行跪礼。盖襄毅之威劫使之,其后迄不能正。嘉靖末,应侍郎槚为总兵。此公守常州,遵宪纲不肯跪。御史有由宇太守之目,虽见憎白简,为天下所诵称,至是人有以风公者,不得已听之,跪礼遂废。陕西廷按独不遵宪纲,自正坐而二司夹侍左右。十年以来,以御史改正就从宪纲矣。惟此二事不觚而觚者,可纪也。

京师称谓极尊者曰老先生。自内阁以至大小九卿皆如之。门生称座主,亦不过曰老先生而已。至分宜当国,而谀者称老翁,其厚之甚者称夫子。此后门生称座主俱曰老师。余自丙辰再入朝,则三品以上庶僚,多称之曰老翁;又有无故而称老师者,今不可胜纪矣。

内阁诸老缙绅,于外称呼,亦不过曰某老先生而已。分宜当国多称之曰相公。而华亭余姚与同事,则别姓以异之。然不尽尔也,至江陵晚年,则直称曰老相公,而他皆别以姓而已。

冯珰势张甚固,安武清以长乐尊父见之亦叩头,惟谨呼老公公,冯小屈膝答之曰,皇亲免礼而已。若驸马叩头,则垂手小扶耳,不为敬也。

国朝文武大臣,见王振而跪者十之五,见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见刘瑾而跪者十之八。嘉靖以来,此事殆绝。而江陵殁,其党自相惊,欲结冯珰以为援,乃至言官亦有屈膝者矣。

故事投刺通书,于东面皆书一正字,虽甚不雅亦不知所由来,而承传已久。余自癸酉起官,见书牍以指阔红纸帖其上,间书启字。而丙子入朝投刺,俱不书正字矣。初亦以为雅,既而问之,知其为避江陵讳也。

正德中,称谓尤简。至嘉靖中,始有称翁者,然不过施之于三品九卿耳。其后四五品京堂翰林,以至方伯宪长,皆称翁矣。今则翰林科道吏部,以至大参佥宪郡守,无不称翁矣。又其甚者,部属在外,及丞倅司理,亦称翁矣。此其谄谀阘冗,流秽人目,固无足道。而又有一种可怪者,往时于鳞与余颇厌恶之。与子与辈尺牍,相闻以字,然不过知已十余人。至于诗文,称字稍广,然亦仅施之年位辈行相若者耳。今贫士书生,不见录有司,输粟者富家儿,不识一丁,口尚乳鼻,辄戴紫阳巾,衣忠静衣,挟行卷诗题尺牍,俱称于鳞伯玉,而究之尚未识面。

诸生中乡荐,与举子中会试者,郡县则必送捷报,以红绫为旗,金书立竿以扬之。若状元及第,则以黄丝金书状元,立竿以扬之。其他则否。万历戊寅,吾郡申相公入阁,报至抚按兵道,创状元宰辅字,金书于黄旗,揭竿于门,入云表闻,此公知之颇不乐也,而不及正矣。又一大司马子拜锦衣千户,一大宗伯子入胄监,郡县皆送旗,比之中式者,加壮丽数倍。

先朝之制,惟总兵官列营,始举炮奏鼓吮。而吾苏韩襄毅公雍,以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开府梧州最盛。自是三边宣大之总督,以至内地带提督者皆然。若巡抚则不尔。先君代杨襄毅总督驻密云,晚堂则不举炮奏鼓吹,云杨公固如是,得非密云迩京辇,当稍从裁者耶。然自是之后,巡抚亦无不举炮奏鼓吹,倭变来,巡江御史亦行之。五六年前,吾州兵道亦行之。内地之人,少闻金鼓,无不骇异。又每一台使行部,则寂然无声,去而复作,殊不为雅。

余于嘉靖中,见在都一二翰林,有乘两人肩舆出城饮宴者以为怪事。至万历甲戌,郎署往往有之,不复以为异矣。同寮二三少卿,至乘四人肩舆开路出西北郭门,无有问者之矣。

余在勋日,襄阳杨兵巡一魁,以考满,吏部题覆,升湖广右参政仍管兵巡事。当时每有文移称右参政仍管兵巡事,余窃非之,以为此仍字,盖缘不移道而设,不当入衔。偶阅万历癸未登科录,则倪银台光荐,以工部左侍郎仍管通政使事入衔,皆可笑也。当时代言者亦误,只当称掌通政司事,不当言管通政使事也。

世庙晚年不视朝,以故群臣服饰不甚依分。若三品所系,则多金镶雕花银母象牙明角沉檀带;四品则皆用金镶玳瑁鹤顶银母明角伽楠沉速带;五品则皆用雕花象牙明角银母口带;六七晶用素带亦如之,而未有用本色者。今上颇注意朝仪,申明服式,于是一切不用,惟金银花素二色而已,此亦不觚而觚之一也。

主事署郎中员外郎,不得系花带。而武臣自都督同知以至指挥佥事,凡署职者,皆得系其带。此国初以来,沿袭之久,遂成故事矣。独会典所载服色,武职三品以下,有虎豹熊罴彪海马犀牛之制。而今则通用狮子,略不之禁,此不可晓也。

宋时诸公卿往返,俱作四六启。余甚厌之,以为无益于事。然其文辞,尚有可观。嘉靖之末,贵溪作相,四六盛行。华亭当国,此风小省。而近年以来,则三公九卿至台谏,无不投剌者矣。渐次投部僚亦启矣。抚按监司,日以此役人。司训诸生,日以此见役,旨不能外谄谀,辞不能脱卑冗,不知何所底止。余平生不作四六,然未尝用此得罪。

分宜当国,而家人永年专为世蕃过钱,署号曰鹤坡,无不称鹤坡者。一御史朱与三称义兄弟。而小九卿给事御史投刺,十盖一二。至江陵当国,而家人子游七司其出纳,署号曰楚滨,无不称楚滨者。翰林一大僚,为记以赠之。而二给事皆与李姓之通婚媾,翰林诸公,赠诗及文。而九卿给事御史投剌,十至四五矣。彻侯缇帅,延饮必上坐。衣冠跃马,洋洋长安中,势尤可畏。后事败,一坐绞,一坐斩。人心虽快,而士大夫之体,则已糜烂不可收拾矣。

先君初以御史使河东,取道归里,所过遇抚按,必先顾拜答之。出酒食相款,必精腆而品不过繁,然亦不预下请剌也。今翰林科道过者,无不置席具启肃请矣。先君以御史请告里居,巡按来相访,则留饭。荤素不过十器,或少,益以糖蜜果饵海味之属,进子鹅,必去其首尾,而以鸡首尾盖之。曰御史毋食鹅例也。若迩年以来,则水陆毕陈,留连十夜,至有用声乐者矣。

先君巡按湖广还,见诸大老,止以刻曾南丰集大明律例各一部为贽。严氏虽势张甚,亦无用币也。二年在楚,所投谒政府,绝不作书。当时匪直先君为然,有用币者,知之,则颇以为骇矣。

余以刑部主事虑囚江北,见巡抚必侍坐。抵家及所过道路,遇之皆然。惟审录旧规以敕谕事重,且多年深正郎故有佥坐之说,而亦不能尽守。当时户工二部,固无论也。及余以副都抚郧阳,所见主事以上,无不佥坐者,间有一二人持不肯,亦必强之坐,不容独异也。亦不知起自何时,余举进士,不能攻苦食俭,初岁费将三百金,同年中有费不能百金者,今遂过六七百金,无不取贷于人。盖贽见大小座主会同年,及乡里官长酬酢,公私宴醵,赏劳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之舆人,比旧往往数倍。而裘马之饰,又不知省节,若此将来,何以教廉。

河南淮北山陕诸郡士夫,多仍王威宁康德■〈氵亟〉之习,大小会必呼伎乐,留连宿饮,至著三词曲不以为怪。若吴中旧有之,则大槩考察削籍不堪复收者,既而听用在告诸公,亦染指矣。又既而见任升迁,及奉使过里者,复澜倒矣。乃至居丧,未尝轻缣白帢,左州侯,右夏姬,以纵游湘山之间,从人指目,了不知忸,呜呼异哉!

余在山东日,待郡守礼颇简。留饭一次,彼必侧坐,虽迁官谒辞,送之阶下而已。遣人投一刺,亦不答拜,盖其时皆然。其后复起。累迁山西按察使,一日,清军提学二道,偶约余同宴二郡守升官者,置酒于书院,余甚难之,第令列名与分而辞不往。乃闻具糖席,张嬉乐,具宾主纵饮,夜分而罢。以为怪,后闻之余弟,乃知今日处处皆然,不以为异也。

余初任山东时,布按二司后堂,无留郡守坐者。留之坐,则必於私衙,虽设饭无害。而起官至山西臬,则郡守以至倅理,无不留坐后堂者矣。当时抚按不留郡守令坐,司理县令行取亦只立待茶而已。今两直隶至留饭矣,闻之各省,尚不尽然。

二司自方伯以至佥宪,称抚台曰老先生,称按院则曰先生大人。其语虽不为雅,而相承传已久。二十年来,凡宣大之巡守,与吾南直隶之兵备,皆以老先生称按察矣。

余初于西曹见谈旧事投刺有异者,一大臣于正德中上书太监刘瑾云,门下小厮某上恩主老公公。嘉靖中一仪部郎谒翊国公勋,则云渺渺小学生某,皆极卑谄可笑。然至余所亲见,复有怪诞不经者,一自称不佞,至通家不佞,年家不佞,治下不佞,邻治不佞,眷不佞;一自称牛马走,亦曰通家治下牛马走。一曰海湖生,形浪生。一曰神交小子,一曰将进仆,一曰未面门生,一曰门下沐恩小的,一曰何罪生。此皆可呕秽,不堪捧腹。

褶戎服也,其短袖或无袖,而衣中断,其下有横褶,而下腹竖褶之。若袖长则为曳撒,腰中间断以一线道横之,则谓之程子衣。无线导者,则谓之道袍,又曰直掇。此三者,燕居之所常用也。迩年以来,忽谓程子衣道袍,皆过简。而士大夫晏会,必以曳撒,是以戎服为盛,而雅服为轻,吾未之从也。

尺牍之有副启者,或有所指讥,或有所请托,不可杂他语,不敢具姓名,如宋疏之贴黄类耳。近年以来,必以此为加厚。大抵比之正书稍简其辞,而无他说,或无所忌讳,而必欲隐其名。甚至有称副启一副二至三至四者,余甚厌之。一切都绝,即以我为简亵,亦任之而已。

分宜当国,而子世蕃挟以行黩天下之金玉宝货,无所不致。其最后乃始及法书名画,盖始以免俗,且斗侈耳。而至其所欲得,往往皆总督抚按之势以胁之。至有破家殒命者,而价亦骤长。分宜散什九入天府,后复佚出大半入朱忠僖家,朱好之甚,豪夺巧取,所畜之富,几与分宜埒。后殁,而其最精者十二归江陵。江陵受他馈遗亦如之,然不过当分宜之半计,今籍矣。若使用事大臣无所嗜好,此价当自平也。

画当重宋。而三十年来忽重元人,乃至倪元镇以逮明沈周,价骤增十倍。窑器当重哥汝。而十五年来忽重宣德,以至永乐成化,价亦骤增十倍。大抵吴人滥觞,而徽人导之,俱可怪也。今吾吴中陆子刚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银,赵良璧之治锡,马勋治扇,周治治商嵌,及歙吕爱山治金,王小溪治玛瑙,蒋抱云治铜,皆比常价再倍。而其人至有与缙绅坐者,近闻此好流入宫掖,其势尚未已也。

兄弟之子曰从子。自是而推,次从兄弟之子,次五服以内兄弟之子,次妻之亲从子,与姊妹之子曰甥者,次知已义兄弟之子,次五服以外兄弟之子,是诸子者,行必随行,坐必侍坐,不可逾也。次中表兄弟之子,次同年之子,次寮宷会友之子年齿悬绝者,行必随行,坐必侍坐,有宴会不并席也。子之同年,与远戚兄弟之子,虽同年之子,而年位高者,行不必随,坐不必侍,不据上席可也。今独同年之世讲重者身贵,而为同年之子多贱故也,何以明其可小杀也。同年至宰辅而身下寮,则不敢讲敌礼也。遇公事纪摄不避矣。甚至势避而首相倾,名轧而阴相毁,有利必相竞,有害必相挤。即先君子之难,与后之几不获伸,伸而不能尽,一一皆同年为之,故曰可少杀也。

觚不觚录 附錄: 弇山堂别集一百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字元美太倉人嘉靖丁未進士官至南京刑部尙書事迹具明史文苑傳是書載明代典故凡盛事述五卷異典述十巻奇事述四巻史乘考誤十一卷表三十四卷分六十七目考三十六卷分十六目世貞自序云是書出異日有裨於國史者十不能二耆儒掌故取以考証十不能三賔幙酒筵以資談謔參之十或可得四其用如是而已然其間如史乘考誤及諸侯王百官表親征命將諡法兵制市馬中官諸考皆能辨析精覈有裨考証蓋明自永樂間改修太祖實錄誣妄尤甚其後累朝所修實錄類皆缺漏蕪疎而民間野史競出又多憑私心好惡誕妄失倫史愈繁而是非同異之跡愈顚倒而失其實世貞承世家文獻熟悉朝章復能博覽羣書多識於前言往行故其所述頗爲詳洽雖徴事旣多不無小誤又所爲各表多不依旁行斜上之體所失正與雷禮相同其盛事奇事諸述頗涉詼諧亦非史體然其大端可信此固不足以爲病矣(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 嘉靖以來首輔傳八巻(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别集巳著錄是編乃紀世宗穆宗神宗三朝閣臣事蹟案明自太祖罷設丞相分其事權於六部至成祖始命儒臣入直文淵閣叅預機務但稱閣臣而不以相名其後閹倖干政閣臣多碌碌充位至嘉靖間始委政内閣而居首揆者責任尤專凡一時政治得失皆視其人爲輕重故世貞作此書斷自嘉靖爲始以明積漸所由來前有總序稱閣臣沿革始末巳具年表者卽指弇山堂别集中之百官表也其所載始楊廷和訖申時行皆以首輔爲主而間以他人事蹟附之於當時國事是非及賢姦進退之故序次詳悉頗得史法惟世貞與王錫爵同鄕錫爵家嘗妄言其女得道仙去世貞據爲作傳當時劾錫爵者或并劾世貞及世貞作此書時仍載入曇陽子事以申巳說不免文過遂非其餘所紀則大抵近實可與正史相叅證不以一節之謬棄其全書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傳記類) 弇州史料三十卷(左都御史張若溎家藏本) 明董復表編復表字章甫華亭人是書皆採掇王世貞文集說部中有關朝野紀載者裒合成書無所考正非集非史四庫中無類可歸約畧近似姑存其目於傳記中實則古無此例也然世貞本不爲史强尊爲史實復表之意胡維霖墨池浪語稱弇州史料凡請弇州作傳志者雖中才亦得附名未請傳志雖葢代勲名節義亦所不載後之耳食未可以此爲定案云云是又誤以爲出世貞之意非其實矣(四庫全書總目卷·史部·傳記類存目) 史乘考誤十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是書一曰二史考凡八卷二曰家乘考凡二卷二史者國史野史也皆臚舉訛傳一一考證已載入弇山堂別集中此其單行之本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史評類存目) 畫苑十卷畫苑補益四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畫苑十卷明王世貞編畫苑補益四卷詹景鳯編世貞有弇山堂别集巳著錄景鳯字東園休寧人由舉人官至平樂府通判世貞所錄凡謝赫古畫品錄一卷李嗣眞續畫品錄一卷沙門彦悰後畫錄一卷姚最續畫品一卷裴孝源貞觀公私畫史一卷沈括圖畫歌一篇荆浩筆法記一篇王維山水論一篇張彦遠厯代名畫記一卷劉道醇宋朝名畫評三卷朱景元唐朝名書錄一卷陳洵直五代名畫補遺一卷(案此以劉道醇作陳洵直乃沿文獻通考之誤語詳本條下)鄧椿畫繼十卷黃休復益州名畫錄三卷米芾海嶽畫史一卷計十五種景鳳所補凡梁元帝山水松石格一篇王維畫山水祕訣一篇荆浩論畫山水賦一篇李成山水賦一篇郭熙林泉高致一卷淳于思畫論一卷紀藝一卷宣和論畫雜評一卷韓純全山水純全論一卷李澄叟畫山水訣一卷無名氏論畫山水歌一篇李鹿畫品一卷華光和尚梅譜一卷李衎竹譜詳錄一卷張退公墨竹記一篇董逌廣川畫跋六卷計十六種(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藝術類存目) 王氏書苑十卷書苑補益八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是書亦明王世貞編詹景鳳續編初世貞纂古書家言多至八十餘卷撫鄖陽時擇取十數種什梓板藏襄陽郡齋因水漲漂失尋復以刻本五種畀王元貞翻刻於金陵題曰王氏書苑萬厯辛卯元貞與詹景鳳續刻八種題曰書苑補益世貞書苑五種曰張彦遠法書要錄十卷米芾海嶽書史一卷蘇霖書法鈎元四卷黃伯思東觀餘論二卷黃■〈言乃〉東觀餘論附錄一卷景鳳補益八種曰孫過庭書譜一卷姜夔續書譜一卷米芾寶章待訪錄一卷歐陽修試筆一卷宋高宗翰墨志一卷曹士冕法帖譜系雜說二卷吾邱衍學古編一卷劉惟志字學新書摘抄一卷諸書皆有别本單行世貞特裒合刻板遂自立名目是則明人錮習雖賢者不免矣朱國楨湧幢小品曰王弇州不善書好談書法其言曰吾腕有鬼吾眼有神此說一倡於是不善畫者好談畫不善詩文者好談詩文極於禪元莫不皆然古語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吾友董思白於詩畫一時獨步然對人絶不齒及也其詆諆世貞至矣然世貞品題書畫賞鑒家實不以爲謬殆以好談致謗歟如此書及畫苑皆其好談之一徵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藝術類存目) 弇州山人題跋七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攷弇州四部稿有雜文跋墨蹟跋墨刻跋畫跋佛經跋諸類此本惟墨蹟跋三卷墨刻跋四卷其文與稿中所載又頗詳畧不同疑當時抄撮以成帙其後又經刪訂入集如集古錄有眞蹟集本之殊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藝術類存目) 異物彚苑五卷(直隸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别集已著錄是書分二十七門大抵捃摭類書冗碎無緒且刪改原文多失本意世貞著述牴牾失實或有之亦何至陋劣如此乎其僞不待問矣(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類書類存目) 彚苑詳註三十六卷(内府藏本) 一名類苑詳註舊本題明王世貞撰鄒善長重訂善長不知何許人其書成於萬厯乙亥明史藝文志亦著錄凡二十七部首列引用書目似乎浩博其實就唐宋諸類書採掇而成觀官職門中所列皆用宋制知爲剽剟事文類聚合璧事類而成矣疑亦託名世貞者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類書類存目) 觚不觚錄一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别集巳著錄是書專記明代典章制度於沿革尤詳自序謂傷觚之不復舊觚葢感一代風氣之升降也雖多紀世故頗涉瑣屑而朝野軼聞往往可資考據若徐學謨博物典彚載高拱考察科道被劾者二十七人並載名氏說者謂其諳於故事而是書并詳及諸人所以被劾之故爲學謨所不及載於情事首尾尤爲完具葢世貞弱冠入仕晩成是書閱厯旣深見聞皆確非他人之稗販耳食者可比故所敘錄有足備史家甄擇者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小說家類) 世說新語補四卷(江西巡撫採進本) 舊本題明何良俊撰補王世貞刪定良俊有四友齋叢說世貞有弇山堂別集皆巳著錄前有康熙丙辰富陽章紱序稱雲間何元朗仿世說新語爲語林甚爲當時所稱但其詞錯出王弇州麟洲又取而刪定之改名世說新語補幾百年來梨棗不啻數十易惟吳興凌初成原刻悉遵古本分爲六卷附以王世貞所訂名曰鼓吹云云良俊語林三十卷於漢晉之事全採世說新語而摭他書以附益之本非補世說新語亦無世說補之名凌濛初刊劉義慶書始取語林所載削去與義慶書重見者別立此名託之世貞葢明季作僞之習紱從而信之殊爲不考然紱序字句鄙倍詞意不相貫屬疑亦出書賈依托觀其所刊目錄列補編於前列原書於後而三十六門之名一頁中重見叠出不差一字豈識黑白者所爲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小說家類存目) 弇州山人四部稿一百七十四卷續稿二百七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别集巳著錄此乃所著别集其曰四部者賦部詩部文部說部也正稿說部凡七種曰劄記内篇曰劄記外篇曰左逸曰短長曰藝苑巵言曰巵言附錄曰宛委餘篇皆世貞爲鄖陽巡撫時所自刋續稿但有賦詩文三部而無說部則世貞致仕之後手裒晚歲之作以授其少子士駿至崇禎中其孫始刋之考自古文集之富未有過於世貞者其摹秦仿漢與七子門徑相同而博綜典籍諳習掌故則後七子不及前七子亦不及無論廣續諸子也惟其早年自命太高求名太急虛憍恃氣持論遂至一偏又負其淵博或不暇檢點貽議者口實故其盛也推尊之者徧天下及其衰也攻擊之者亦徧天下平心而論自李夢陽之說岀而學者剽竊班馬李杜自世貞之集出學者遂剽竊世貞故艾南英天傭子集有曰後生小子不必讀書不必作文但架上有前後四部稿每遇應酬頃刻裁割便可成篇驟讀之無不濃麗鮮華絢爛奪目細案之一腐套耳云云其指陳流弊可謂切矣然世貞才學富贍規模終大譬諸五都列肆百貨具陳眞僞駢羅良楛淆雜而名材瓌寶亦未嘗不錯出其中知末流之失可矣以末流之失而盡廢世貞之集則非通論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 讀書後八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此書本止四卷爲世貞四部稿及續稿所未載遂至散佚其姪士騏得殘本於賣餳者乃錄而刋之名曰附集後吳江許恭又採四部稿中書後之文爲一卷續稿中讀佛經之文爲一卷讀道經之文爲二卷併爲八卷重刻之而陳繼儒爲之序稱其如呂氏讀書記晁氏讀書志案晁公武讀書志每書皆詳其卷數撰人以及源流本末世貞此書則九十五篇之中爲跋尾者四十二爲史論者五十三而四十二篇之中又皆議論之文無一考證之語與晁氏書南轅北轍繼儒殆未見郡齋讀書志而偶聞其名妄以意揣度之謂亦如此書之跋尾耳世貞初不喜蘇文晚乃嗜之臨没之時牀頭尙有蘇文一部今觀是編往往與蘇軾辨難而其文反覆條暢亦皆類軾無復摹秦仿漢之習又其跋李東陽樂府與歸有光集陳獻章集均心平氣和與其生平持論不同而東陽樂府跋中自稱余作藝苑巵言時年未四十方與于鱗輩是古非今此長彼短未爲定論至於戲學世說比擬形似旣不切當又傷儇薄行世巳久不能復祕姑隨事改正勿令多誤後人而巳云云然則此書爲晚年進境以少許勝多多矣其第五卷爲四部稿中題跋二十五篇其中如讀亢倉子不知爲王士元所作則未考孟浩然集序讀三墳以爲劉炫作則未考隋書經籍志讀元命苞一篇所言乃衛元嵩之元包尤爲荒謬則猶早年盛氣不及檢校之作許恭摭續此編毋乃非世貞意歟以原刻所有姑並存之至是編雜論古書而究爲雜著非目錄之比無類可附今仍著錄集部焉(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 鳳洲筆記二十四卷續集四卷後集四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此集乃隆慶己巳黃美中所編前有美中序稱世貞著作不能盡見會從其姪孫少川子得此集因編刻以公天下蓋當時摘選之本也然命詩文曰筆記其稱名可謂不倫矣(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存目) 弇州稿選十六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明王世貞撰沈一貫選一貫有易學已著錄世貞才大學博自謂靡所不有方成大家故其正續四部稿頗傷蕪襍晚年悔其少作而未及手自刪定一貫是編別裁澄汰意在擷其菁華而宗旨所歸仍尊秦漢而薄唐宋終未能棄短取長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存目) 尺牘淸裁六十卷補遺一卷(内府藏本) 明王世貞編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是書葢因楊愼原本而增修之愼所錄自左史迄於六朝共爲八卷世貞益爲二十八卷復採唐代至明之作通爲六十卷又旁搜稗史得梁隋以前佚作四十餘條爲補遺一卷然眞贋錯雜簡擇未爲盡善也愼書本作赤牘世貞改爲尺字趙崡石墨鐫華曰宋游師雄墓誌書只尺作只赤赤與尺通楊用修以尺牘爲赤牘本之禽經雉上有丈鷃上有赤王元美又引華山石闕云高二丈二赤平等寺碑云高二丈八赤而疑其隱僻故改作尺牘據此志則宋已多用之非僻也云云崡好金石之文故字體喜於從古然書契之作將使百官治而萬民察原取其人人共喻必用假借之古字使學士大夫讀之而駭義雖有據事實難行如歐陽書作歐羊亦有漢碑可證廬陵之族豈肯從之改氏乎況文之工拙書之善否亦絶不在字之古今平心而論正不必是愼而非世貞矣(四庫全書總目·集部·總集類存目) 全唐詩說一卷詩評一卷(編修程晉芳家藏本) 舊本題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是二書載曹溶學海類編中實則割剝世貞藝苑巵言鈔爲兩卷世貞著作初無此二名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詩文評類存目)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人嘉靖丁未進士爲刑曹郎與李攀龍等相倡和時稱七才子以救楊繼盛忤嚴嵩出爲青州兵備青多盜世貞約束期年盜盡散會父忬爲嵩所殺棄官伏草土者幾十年嵩敗以薦復起歴仕浙江叅政湖州乆雨粟踴貴世貞捐俸募民入粟又疏乞改折民得無饑由藩臬陞撫鄖陽時相居正婦弟王生譁辱縣令世貞論如法又以荆州地震上言臣道太盛語觸居正遂拂衣歸後仕至刑部尚書世貞操文柄數十年海内士多藉以成名鄉曲利病詣臺司力請終世貞日莅州者無苛政其殁也民皆巷哭罷市所著有四部稿續稿明史料等書子士騏字冏伯鄉試第一成進士爲吏部郎能文(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江南通志卷一百四十五) 王世貞古今法書苑七十六卷又王氏書苑又書苑補八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三)王世貞弇山堂别集一百卷又弇山堂識小録二十卷(初輯名丁亥小識嘉靖丁未迄戊午後多所増益更今名)又明野史彚一百卷又觚不觚録一卷又權幸録(缺)卷又朝野異聞(缺)卷又明朝叢記六卷又明異典述五卷又盛事述三卷又異事述一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五)王世貞明朝公卿年表二十四卷王世貞諡法考六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九)王世貞楊豫孫補輯名臣琬琰録一百一十册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八卷又名卿續紀六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王世貞弇州劄記二卷又短長二卷王世貞宛委餘編十九卷又世說新語補二十卷又艶異編三十五卷又鳳洲筆記三十二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二)王世貞畫苑十卷又畫苑補遺二卷王世貞王氏類苑詳注三十六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五)王世貞曇陽子傳一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六)王世貞弇州四部稿一百七十四卷(字元美太倉人刑部尚書)又弇州續稿二百七卷又弇州再續稿十一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二十四)王世貞天言彚錄(缺)卷(起自明太祖洪武元年及神宗初年時制詔彚編成)(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三十)王世貞增集尺牘清裁二十八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三十一)王世貞藝苑巵言八卷附錄四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三十二) 王世貞 世貞字元美太倉州人嘉靖丁未進士除刑部主事歴郎中出為山東副使以父難解官補大名兵備歴浙江參政山西按察使入為太僕寺卿以右副都御史撫鄖陽遷行大理寺卿歴應天府尹南京刑部侍郎改兵部進刑部尚書有弇州正續四部稾(穆敬甫云元美才識雄俊氣韻沉鬱足稱大家 汪伯玉云于鱗業專專故精而獨至元美才敏敏則洽而旁通其取材也若良冶之操爐錘五金三齊無不可型其運用也若孫呉之在軍門宫嬪市人無不可陳 彭子殷云元美四部槀未免篇軼太富使人不能分去取 王承父云弇州與歴下同名而異用博大僻逺汪洋磅礴無所不出入安究其底則死骨未寒非之者過於慕之者矣 胡元瑞云弇州於古人詩靡所不有亦靡所不合詞與代變意逐題新譬之龍宫海藏萬怪惶惑 弟敬美云吾兄境雖神詣學以年劭取材愈博演教彌神或鬼篆蛇文冥搜六合之外或牛溲馬勃近取咫尺之間雜觀則邈若無闗湊泊則天然一色大都字險者韻必妥韻竒者聲必調天壤之間若為預設此眞藝林之絶技也樂府一出必使于鱗匿響明卿竄影宏篇奥句故是苦心極力之言齊梁小調亦無敵手邇來述作大盛取材欲盡不覺時墮香山玉局趣中 吳文仲云李何竝駕李雄視何而李不若何之沖而雅也王李齊驅王盛推李而李不若王之博而大也蔣仲 舒云元美曠古逸才當今大雅二鳴四部千載一時藴藉則崑山良璧懐瑾握瑜聲華則震澤明珠連城照乗何无咎云弇州主大直欲體具百家包括今古汪洋萬里崩奔自恣而意貴冨贍詞多填實求其風雅相宣情境互暢較之唐人蓋有間矣 陳卧子云元美天思穎俊取材贍博師心獨運而不累其法擬議衆芳而不掩其才讀之如入五都之市珠璣英瑶雖西域賈胡不能盡收然鱻蔬陳列亦足使販夫厭飫又云元美樂府不必盡合古人甚見才思 宋子建云元美如西域化人手易山川海量珠玉 宋轅文云元美七言勝於五言近體勝於古體合而觀之未能與濟南伯仲請以廸功之精鋭三千當其數萬)(詩話嘉靖七子中元美才氣十倍于鱗惟病在愛博筆削千兔詩裁兩牛自以為靡所不有方成大家一時詩流皆望其品題推崇過實諛言日至箴規不聞究之千篇一律安在其靡所不有也樂府變竒竒正正易陳為新逺非于鱗生吞活剥者比七律高華七絶典麗亦未遽出于鱗下當日名雖七子實則一雄其自述云野夫興就不復刪大海迴風吹紫瀾言雖大而非夸若于鱗自詡至云微吾竟長夜惑易之言亟當浴以蘭湯者也)(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詩綜卷五十一) 王世貞字元美號鳯洲呉郡人嘉靖進士官至南京刑部尚書書學雖非當家而議論翩翩筆法古雅常自云眼中有神腕中有鬼詩文名動天下與李于鱗諸人稱七才子所著有弇州山人前後續集等書(四庫全書·子部·藝術類·書畫之屬·書史會要__續書史會要) 王世貞 王世貞字元美號鳯洲太倉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刑部主事萬厯中為南京刑部尚書贈太子少保(吾學編)字名顧吳中諸書家唯元美一人知法古人(詹氏小辨)世貞書學雖非當家而議論翩翩筆法古雅(書史會要)王弇州書雜詩帖行書 王鳯洲與白川札行書王元美與仲蔚八札行書(式古堂書畫彚攷)(四庫全書·子部·藝術類·書畫之屬·六藝之一錄卷三百七十一) 讀弇州山人集(徐應雷) 所謂山人者必有名山不朽之業若弇州山人是真山人先朝孫一元自號太白山人其標韻高絶是真山人其有位無位勿論也嘗聞有布衣投詩於弇州公自稱山人弇州公批其詩尾曰此曹何所長而稱山人耶山人之不易稱如此今人大憒憒以軒冕為青雲之士以布衣為山人於是公卿録録不能望齊景公魯季氏之萬一並曰青雲之士布衣挾詩文奔走公卿之門並曰山人庸知巢由固青雲之士而弇州公尚書可稱山人哉今之稱山人者大都號能詩文若書若畵當試語之曰本朝為山人者曰李山人夢陽何山人景明徐山人禎卿李山人攀龍宗山人臣王山人世貞祝山人允明王山人龍文山人徵明沈山人周唐山人寅如是而已(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文海卷二百五十三) 弇州續稿序(穆文熙) 明興二百年至嘉隆之際而文章始大闡纓紳家結軫而修竹素其結撰之富體製之備莫如大司冦元美王先生先生撫勛時刻有四部稿海内有目有口者既驛而傳之已公自司寇歸病亟裒所未刻以付其少子駿俄而駿沒長子駕部君續其事兩閲嵗而集始成先是四部外有弇州外集者出賈人手稍增損駁亂其間諸子乃聚諸同志時就原稿訂疑刋謬不以己意有所甲乙於是尺蹏片牘名山大川之藏畢登簡而天下始覩公之大全計公弱冠登仕中所經大艱大危沉廢者數年又服官四方十餘年末又倦而逃於玄當其時予與公比居四方之士延慕光塵者踵相屬餘波及予予不勝苦距户謝之而公獨泛應不辭清齋對客每至夜分諧唱與唄誦兩出而不相奪嗚呼公殆所謂天授非人力也王氏自永嘉以遷長淮之秀全注於海海上千年間有榮光浮而休氣塞者其在公歟其在公歟夫海激之而潮風之而波彼斷溝積潦激之亦潮風之亦波然海能江能湖能陂能澤而泉水不能為海則喙鳴相合其有餘不足之符自然異也當公少時一二俊士句飣字餖度不有所震發欲藉大力者為幟而以虛聲撼公公稍矜踔應之不免微露有餘之勢而瓴建雲委要歸於雄渾迨其晚年閲盡天地間盛衰禍福之倚伏江河陵谷之遷流與夫國是政體之真是非才品文章之真脉絡而慨然悟水落石出之旨於紛濃繁盛之時故其詩若文盡脱去角牙繩縛而以恬淡自然為宗即孱婦小豎有尺寸可記録隨叩隨應神凑合響精結而采流心苦而味甘目到而足步泱泱乎球鐘暢鳥獸舞宫商鳴草木動譬之觀海惟是汪洋浩渺天水相合之為鉅觀而豈必待夫怒濤顛波流風蒸雷隂火夜然蜃市曉結駭然望洋而歎乃稱大哉世人耳論毎云古今人不相及夫古人藴璞含質無苞苴竿牘之糾紛無毁譽恩仇之窘束要以各抒所見而止故於達意不難叔季猥鄙誰復免此藏心墨兵資口月旦于斯時也欲以浮沉下里獻酧羣心而本不失古作者之意此不已較難乎葢公晩而始好子瞻也夫子瞻命世才然世之降也已不免馳騁議論執道之動反以見竒吾元美獨能離今之獻酧賡唱而自為元美哉今之貌尊元美者見其詩文輙曰此遷此固此漢魏此盛唐夫必遷必固必漢魏必盛唐句字而儀之則當公之時葢亦有優於飾畫者矣傳未數十年而新陳相變世已笑其索然而無竒夫惟大才紅腐入冶簇簇皆新如槐栁榆柞皆凢火也而可以變萬物故嘉隆之間與公結軫而起者皆以公重非能重公者也吾論吾元美而已(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文海卷二百三十七) 王弇州先生劄記序  (清)魏裔介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兼濟堂文集卷四) 夫士人讀書萬巻能不為古人所欺此固當以識勝也乃學者不失之粗則入於腐談心學而無得於大中之秘論用世而無見於經權之宜均無當於讀書之識也有明三百年來才徳諸臣蓋亦蔚然可紀而以豪傑之才抱經濟之略者余尤推弇州王氏使斯人也而當土木之變必能為于忠肅捍禦之功際宸濠之亂必能抒王新建戡定之猷若効力邊陲馳驅南北亦必能為威寧麓川之績無疑也所著四大部稿如陸海神臯足供數載游覽而劄記一編尤其生平得力處獨覽曠懷有内聖外王之旨焉余素寳之欲以公之斯世謂得此一帙已足廣讀書者之識更不必復問四大部稿可也